这一天晚上，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轰隆隆的雷声，从床上坐起来。
已经是夜深了，他的床紧挨着墙壁，窗帘半掩着，可惜下着雨，往四周望去，什么都看不清。忽然间他觉得眼前有人，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后来却在一霎那的闪电里看见确实是有团人影，看不清面孔。又是一个闪电，这回看着倒像是一个老头，脸实在模糊得很。
这个时候，他和老人面对面坐着，他应该大叫才是，但他发不出声，而又不敢轻举妄动。这个人是谁，他如何进来的，他想要做什么，没人知道。
雨还在下着，雨水从墙壁渗过来，像一管画笔在屋顶和墙角乱涂乱抹，房间似乎变得更加阴冷潮湿了。老人坐在床沿上，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看着别处。他只得静静地看着，已经听见过好几个雷声了，像是天空裂开的声音。
突然间老人笑了，也许是哭了，对他哼着含糊不清的话：“你不知道我是谁！你想知道我是谁！”他点点头。“我却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从哪里来，我知道你将要到哪里去，”声音从老人的嘴里再次传过来，像是在贴着他的耳朵私语，他们在黑夜与寒冷的中间，听得见彼此的呼吸。“我知道你的生活，我知道你为什么哭，我知道你为什么笑，但你永远也不知道我，即使我们这样近。”寒冷与病弱不仅夺走了他的.声音，还夺走了他的思考，他只能这样坐着，他听见老人的声音而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忘记了怎样思想。“我们是一样的，虽然我们没有走着同一条路，但终究要在同一个地方碰头，那时你便会知道并且了解我了。”他还是那样。老人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弯着腰，拖着脚步，走入深邃无边的雨夜，一步一步地，走着，一直到尽头。他听见雨还在下，最终入梦。
第二天，一道残缺的光，从浓云中冲出，向着湿漉漉的土地和田野。
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场雨，它下的太大了。“下屋发了大水啦！据说半夜的时候有人打了电话，消防员第二天才到。哎呦，你看这都办的什么事儿。”“是啊！那个守材料的老头子爬到仓库顶上叫唤了一夜，大家都不敢去救，亲眼看着被水冲走的，到现在都没找到人呢！”
寒风暗暗地吹着。时光的河水和着他的血缓慢而不停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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