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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青流水流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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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青流水流的散文

有的节日是不能触碰的伤,比如父亲节。

我的父亲是他家中的小儿子,自幼被他的父母和兄长宠坏了,在还没有学会负责时就做了我的父亲。父亲有骄傲的资本,年轻时英俊潇洒,极富才情,又是在杭州这样的甜糯之乡长大的,可惜没有吃过苦,最大的苦算来就是下放了。男人没吃苦是永远不会成长的。我丝毫不怀疑父亲对我的爱,我是他30来岁才生的唯一的宝贝女儿,但,父亲至今仍没有学会怎样做一个好父亲。

父亲节来了,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父亲的内容,我随意点开一个投票,发现有15项内容的选择,我认真地做了,关于我的父亲,我的答案全部是,不知道。

曾经,我们父女多年不来往。在我最艰难的童年和少年,父亲不闻不问,安然过着他的散淡的幸福生活,一壶酒,一片闲适,闲云野鹤般,舒心至极。直到他老了,幸福生活离他而去,他终于想起我这个女儿来了。这个我不知道生日的人,这个没有出席我婚礼的人,这个至今都没有见过我的孩子的人……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和我近在咫尺,但我说服不了自己尽心尽力地服侍他,我能做的就是给钱。每次抽空前往,都兴致勃勃地去,换来的无一不是不欢而散,怨气冲冲。父亲永远觉得这个世界欠他,他来到人间就是来享受的,吃苦是你们的事,就算是儿女也不例外。

我有一个手机号码专为父亲留着,那是我和父亲唯一的纽带。这个手机,一年没有一个电话,短信也屈指可数,还包括陌生人发错的。将来的某一天,它会响起来,第一次听到陌生的声音,对我说,你父亲走了。我知道它迟早会来,但又害怕它真的到来,这一等待让我内心充满煎熬。

好像每年的父亲节我都有或多或少的文字留存。在我的心里,还是留有父亲的位置,谁让我是父亲的女儿呢;只是父亲的心里,只装着他自己。

我知道这个消息迟早要来,却没想到它那天来。午饭后,接到堂姐的电话,说,小伯伯走了。我的眼泪马上涌了出来,哽咽着问姐姐,什么时候。姐姐说,走了九个多月了,骨灰都没有留下。我躲到洗手间号啕大哭,我知道,今生,我永远失去了父亲!

父亲,在我的生命里始终是个影子。六岁以前,我曾与父亲形影不离,但那些相处的时光,随着时间这架风车的流转变得支离破碎,只留几个瞬间,在寂静的夜晚,悄悄浮出记忆的海面。那些是心中的隐秘,不可与母亲诉说,只怕又触动她的伤痕。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父亲,我最亲的两个人,我的心生生被他们撕裂。我的生活里没有一点父亲的痕迹,我不知道他的生日、属相,身边没有一张他的照片,可以偷偷拿出来细细温习,没有一件物品,留有父亲的温度。我脑海里依旧是父亲年轻时俊朗的模样、骄傲的神情,还有一米八挺拔的身姿。如今,连小小的一抔灰,也不曾留下!那天,杭州雨雪,我泪如雨下,不知窗外的一片雪,可是父亲来过?不知吹到脸颊上的那缕风,可是父亲来过?

父亲,一直活在我的仇恨里。在我贫寒的童年,是母亲含辛茹苦供养我,而父亲只顾自己吃喝玩乐潇洒快活。年龄渐长,中学六年,我的懵懂的.青春,父亲也一直缺席我的生活。我大学四年,与父亲不通音信。直到我工作,父亲才突然闯进我的生活,却是来信问我要钱。有十来年时间,我几乎每年都去看他,背着母亲和家人,把钱给他,然后听一堆他的抱怨,含泪离开。我尝试着不去恨他,特别是几年前他中风之后,但双腿不能自由行走的父亲,仍然不肯开口挤出一句道歉的话,对母亲,对儿女。面对这样一个女儿的婚礼也缺席的父亲,这样一个对亲人也永不宽容的人,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仇恨总会悄悄地滋长。

现在,终于放下了。父亲,解脱了,用这样决绝的方式,不留一点念想给我们,抱怨或仇恨,都随风而逝。你走的时候,岁数是75,76,还是77?我不知道。你走的时候有没有闭上双眼?是不是仍在抱怨?我不知道。我那么多次给你买的大衣、棉鞋,是否也成了灰?我不知道。你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你唯一的女儿,哪怕一瞬间?我不知道。只留我在这个人间,为自己没能在你活着时原谅你而痛悔,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那些不安眠的夜晚,你静静地走进我的梦里,可是放心不下你的女儿?还是托灵魂来安慰我一句,爸爸错了?

一定有来生,父亲!来生,我们还做父亲和女儿。今生,我叫你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我从未亲手为你做过一次饭,从未和你喝过一次酒,从未倾心谈过一次心。来生,我叫你爸爸一日叫三回,早晨的时候,我叫,爸爸好,起床了!吃早饭喽!中午的时候,我叫,爸爸,快拿酒杯,女儿陪你喝酒!晚上的时候,我叫,爸爸,我陪你看球赛!爸爸,你不知道你有多英俊,你的笑脸有多迷人,一定要记得,笑着答应我,一句话也不抱怨。来生,父亲,你要认真学习做个好父亲,见证我的每一寸长高,分享我的每一个进步的喜悦,也在我担惊受怕时为我遮风挡雨。

父亲,来生,我们再见。父亲,安息。

奉母命前去祭奠。父亲,第一年。

我在大街小巷里找,终不见卖纸钱的店。按照规矩,要放鞭炮,过了正月十五,鞭炮也寻不着。我走进花店,要了几支菊花,素色,数目单数,叫店主扎成一束。我又去买了些新鲜的菜蔬,亲自烹炸了,装盘,用的是一次性饭盒。带上一瓶葡萄酒,一只酒杯,一双筷子,一碗白米饭,若干水果。

车子出城,交通拥堵。基本都走国道,快到时,有几里小路,每次问路,乡民都热情指点。过了跨运河的大桥,开过一个清澈澄碧的水库,就到了山腰,见一大片墓碑,寂静,安详,阳光耀眼。

按照母亲的指示,找到父亲的墓位。献上花,摆上酒菜水果米饭,斟酒,摆上筷子。鞠躬。默念。我对父亲知之甚少,也不知道菜蔬对不对他口味,但都是下酒的好菜。孩子他爹问,要不要放烟?我答,随便。于是一根中华烟摆在了酒杯旁,没有点燃。公墓有规矩,不能放鞭炮烧纸钱,林木苍翠,怕引火灾。静穆许久,再次祭拜。告别。

回到家,电话向母亲汇报。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告诉我,今天你姨外婆出殡。我姨外婆是我外公的小老婆,是我外婆的亲妹妹。今年94岁,身体一向健朗,年前还能帮家里做饭。年七年级的时候,她的两个曾孙追逐打闹,老太太管闲事,被七八岁的曾孙推了一把,跌坐在地,骨折,住院,回家,静养,各器官功能衰竭,走了。

姨外婆,我已有20多年未见她,谈不上感情。印象中,是她坐在椅子里抽烟的样子,架着腿,拗出好看的造型,那种落寞的神情,我印象深刻。还有就是,我母亲年少时和她打架,母亲不止一次和我讲此事。我外婆离开时73岁,我外公走的时候是84岁。姨外婆活到了94,在走之前,给小辈留话,花圈、被子、礼金,数额和规格,说得十分细致,她就怕人说她无子嗣。

我想到了那个安葬我外婆的地方,是请风水先生察看了定下来的。子孙们要走很多路,爬一段山,辛苦得很,若是下雨,更是叫苦不迭。我不必亲去,仅凭到过一次来想象,此时,那地方又该满目葱茏了。

我不明白母亲何以突然说了那么多关于姨外婆的事,却不追问我父亲墓地的一些细节。我不问,母亲也不说,我的父亲对于我们一家来说,好像一个匆匆过客。

清明又来,不管在还是不在,青山依旧青,流水依旧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