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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与香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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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出生在山东的烟都青州。青州自古以来就是烟草的种植地和加工地,青州出产的烟草的烟丝以黄、香、软而享誉盛名。

母亲与香烟散文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时,还没结婚的母亲整天陪着姥爷用烟炉烤烟,久而久之便也养成了和其他女儿家一样喜欢抽烟的习惯。姥爷对母亲的抽烟也不干涉,总是把上好的烟叶搓好后给母亲盛在一个小小的烟簸箩里,任母亲去抽。母亲说烤烟是个非常熬人的活,整天整宿地捞不着睡觉,生怕睡着了将一炉上好的烟叶烤过了时。要知道,那时地处丘陵地带的青州,土地贫瘠,又加上干旱,农民们赖以糊口的农作物的收成根本填不饱肚子,于是种植烟草便成了人们赖以生存的经济保障。那时,三舅、四舅、五舅年龄尚小,当兵的大舅和二舅先后在抗战中壮烈牺牲,使本来贫穷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正是靠着母亲和姥爷烤的那一炉炉柔软、焦黄的烟叶所换来的微薄收入,几乎面临绝境的家庭才有了些许生机。

母亲远嫁到我家后,一向治家严厉的奶奶是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媳抽烟的,认为那样既伤风败俗,又增加经济开支。因此,母亲便尽量地熬着,实在熬不住了,才背着奶奶躲到自己的屋里偷偷地抽上支烟。有时,刚卷好一袋烟还没来得及抽几口,远远地听到奶奶一咳嗽或一吆喝,心虚的母亲便赶紧将烟掐灭去忙活别的营生。母亲说她躲着抽烟的历史持续了好多年。到后来,还是父亲的一句话让母亲的抽烟从暗地里走到了人近前。父亲说:“想抽就抽吧,都成了老媳妇了,不必再躲着咱娘了。”从此,母亲再抽烟时就不再刻意避讳着奶奶了。但奶奶却并没有因父亲给予了开脱而就此不管,轻则甩脸子、重则训斥的现象时有发生,然一向本分、听话的母亲却并没有因此而戒了烟。

六十年代,我的老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自然灾害,人们的生活陷入了极度的艰难困苦之中。这时,母亲便在院子里特意种植了一畦子烟苗。烟苗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长得非常好,绿油油的宽大叶片甚是惹人喜爱。烟苗长到半米多高时便开始开花了。那时,我虽然经常到烟地里捉虫子喂从麻雀窝中掏来的刚长上毛的小麻雀,但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烟草开花的样子。母亲说烟草花知道自己长得丑,别的花都是白天开放,而烟草花却专门在晚上开。因此,在白天人们永远也看不到刚刚开放的烟草花。

我记得,母亲打烟叶时都是由底层的叶片逐渐向上打。每打下一把烟叶,母亲便用线绑好,一把一把地挂晒在屋檐底下晾晒。若恰逢阴雨天,便赶紧将凉晒的烟叶收到屋里,解开绑一叶一叶地摆开,生怕烟叶因得不到及时凉晒而发了霉。母亲说底烟不好抽,烟劲太大,也太呛,最好的烟叶是烟草中间的叶子,既有劲,又不辣嗓子。秋风渐凉后,母亲把晒好的烟叶放在做饭的大铁锅里,愣是用自己掌握的烤烟技术将所有的烟叶炒烤成了一片片闻起来香喷喷的柔软、金黄的烤烟。当串门的邻居或亲戚朋友来到家中时,母亲总是把自己的'烟簸箩端在人们的面前,让人们自己卷着抽。而每缝此时,邻居或亲戚们总是说母亲弄的烟叶好抽,比在集市上买来的烟叶强多了。

这期间,生活条件有所改善的舅舅来我家看望我母亲时,总忘不了给我母亲带上些青州出产的烟叶。而母亲也总是喜滋滋地将舅舅带来的烟叶一份一份地分给别人。“好东西自己吃了是填坑,给别人吃了是传名”,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

那时,年幼的我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了生活承担了多少压力,但我却经常深夜见到母亲独自一人抽闷烟的情景,经常听到母亲的叹息和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那一明一灭的烟头上的火光,将母亲那饱经风霜的脸照得格外沧桑;那一声连着一声的咳嗽似乎在诉说着母亲无尽的忧愁。下连阴雨时,母亲望着满屋遍漏的土屋顶子发愁;做饭时,母亲看着那空荡荡的粮囤、面缸发愁;听着别人家娶媳妇的唢呐声时,母亲为早已过了结婚年龄的大哥的婚事发愁……愁,愁,愁,愁人的事似乎总是发生在我们家中,似乎总是压在我母亲这个中年丧夫的羸弱的女人肩上。只是,不管多难,母亲的烟却从未停止抽过。仿佛只有抽烟才能暂时缓解一下母亲心头上的压力,排解一下母亲心中的久积的百般烦恼、困顿与忧愁。

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家里的生活渐渐地有了起色。摇摇欲坠的土屋被两个能干的哥哥重新翻盖了,哥哥们的婚事也相继操办完毕了。此时,母亲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从此,母亲所抽的烟叶也换成了烟卷。但母亲并没有感到烟卷有多好抽,她嫌烟卷的劲太小,抽一口不过瘾。于是,母亲抽烟的次数更勤了。

我参加工作后,每逢回老家看望母亲,都给她买上两条烟。刚开始母亲还说“不用买,我有抽的,不要乱花钱,以后花钱的事还多了”,但说归说,母亲眼里的高兴和幸福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因为她知道这烟不仅仅是烟,而是儿子对母亲的一份孝心。母亲也总叮嘱我回老家时兜里要装着盒烟,见了乡里乡亲赶紧递烟。母亲常说“骡子马大了值钱,人大了不值钱。烟是见面礼,递上支烟是个敬情。咱可不能让乡亲们说咱吃了工资忘了本,背地后里对咱说三道四。”那时,我还不怎么抽烟,见我回家后有到我家来玩的左邻右舍,还不待我拿烟,母亲便忙不迭地吩咐我“快给你大爷(或叔叔)拿烟”。于是,我便在母亲的吩咐声中极其谦恭地敬上一支烟并帮其点着。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抽烟的数量有增无减。为了母亲的健康,哥嫂和姐姐们都劝母亲戒烟。母亲不高兴地说你们就知道让我戒烟,生活困难时我都没戒烟,现在生活好了倒让我不抽烟了,亏你们想得出。还是我小儿好,知道我喜欢啥,每次回来都给我买烟。哥嫂和姐姐们见母亲那生气的样子便无奈地笑了。一次,当着母亲的面,我和姐姐聊起了母亲抽烟的事,姐姐说咱娘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一抽烟就咳嗽,一支烟通常是分做两次抽。我说:“姐,你就别再劝娘了,娘愿抽就抽吧,都九十岁的人了,不抽烟又能健康到哪里去。况且,那么多年的习惯又岂是在一朝一夕间能割舍的了的。相反,冷不丁地把烟给戒了,说不定会闹出什么毛病来。”

“你俩在那里说啥?我咋一句也听不清。”母亲朝我和姐姐大声喊到。

“在说给你买啥烟呢。”姐姐和我相视一笑,趁机给母亲点起了一支烟,“给,抽吧。”

“刚说不让我抽烟,又给我点上了。”母亲抽了一口烟,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看着我和姐姐。

“啥,咱娘耳朵咋不背了,咱俩这么个声音说话她竟能听得见?”我诧异地盯着姐姐问。

“九十的老母赛顽童。耳朵背是一回事,想听不想听又是一回事。爱听的就听得清,不爱听的就一句也听不进去。”姐姐不由得笑了起来。

此刻,母亲正将目光投向屋外。那袅袅的烟雾连同淡淡的香烟的味道正慢慢地向屋外飘去。此时,我不知道母亲在看什么,更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但这令我熟悉的抽烟的姿势和神情却又一次地在我的脑海里定格成了一幅温馨的剪影。

母亲去世之前的那半年却突然宣布自己戒烟了。开始,哥嫂和姐姐们没当回事,我也没当回事,认为母亲说不定啥时就又开始抽烟了,但后来我们却发现母亲真的把烟戒了,就是再好的烟放在母亲面前,她也绝对不会再去动一支。那决绝样,就像她从来不曾抽过烟。

有一次,我笑着问母亲为啥突然不抽烟了,母亲一改多年的论调,极其认真地对我说,抽烟既糟蹋钱又糟蹋身体,你爹去世之前也戒了烟。

闻听此言,本来满心欢喜地同母亲说笑的我,顿时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