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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山紅隨筆散文

欄目: 文學 / 發佈於: / 人氣:3.16W

如果把故鄉比作一張記憶中日漸滄桑的臉,那麼映山紅,應是那臉頰上的一抹胭脂色。

映山紅隨筆散文

家鄉地處長江以北,屬於丘陵地帶,大大小小的山丘將一個個村落環繞,山雖不高,但山花總是少不了的。印象最深的,就是杜鵑花了,那時,我們叫它映山紅。

映山紅盛開在每年清明節前後,漫山遍野。這裏一叢,那裏一簇,猶如一個個小火苗,逐漸燃燒成一大片一大片豔麗的紅,將大大小小的山裝點、包圍。

春,就這麼猝不及防地來了。

從映山紅開始長花苞的時候,村裏的女孩子們就會三五成羣地,去山上採摘。最好是剛下過雨的時候去,那帶着露珠的花骨朵兒,晶瑩剔透地傲然立在枝頭上,被嫩綠的葉子一襯托,格外嬌豔動人。

姑娘們歡快地在山上奔跑,穿梭在鬱鬱葱葱的山林間,步伐輕盈得,賽過那飛舞的蜂蝶。太陽落山的時候,每個姑娘手裏一大捧映山紅,抱了個滿懷,走在回家的路上。歡聲笑語散落一路。落日的餘暉灑下來,照在一朵朵綻放的笑顏上,比那懷中的映山紅,還要嬌豔。

野生的映山紅很好養,只需要拿個裝滿清水的瓶子插上,即便是不換水,幾天之後,那原本尖尖的花骨朵兒,也會競相裂開了嘴,嬌嫩的花蕊從花瓣裏探出小腦袋,出來嗅一嗅人間的煙火味。待到全部盛開了,那一個個喇叭形的花朵,圍成一團火紅,照得那陰暗潮濕的老屋,分外地明媚了起來。

若是放在窗台上,春日的陽光灑落在上面,那一方小小的窗台,便是整個春天

我是極喜歡映山紅的,如若不然,家裏的窗台上,茶几上,書桌上,不會滿是映山紅。

因為映山紅,我和村裏一個比我年長很多的女人打過架,對於性格沉靜內斂的我來説,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那時我大概七八歲,爸媽都在外打工,和弟弟妹妹,跟着奶奶在老屋生活。

與老屋距離十幾米的斜對門,住着一個我很不喜歡的女人。那時候小小的我,不斷地從村裏人口中聽説她的“英勇”事蹟。不是跟這家的媳婦吵架,就是跟那家的婆婆拌嘴,有時,甚至會跟男人廝打。蠻不講理,是村裏人對女人的評價。

女人嫁到我們村也快二十年了吧。

印象中她嫁過來的那晚,母親帶着我去她的新房玩耍。裝飾得一片喜慶的婚房裏,塗抹着脂粉的新娘子,脣紅齒白,看起來嬌豔又嫵媚。

回家的時候,女人往我的口袋裏塞了一把糖,滿滿地裝了一口袋。我歡快地跑回家,步履輕盈。糖還沒有吃上嘴,已經甜到了心理面。那時候覺得,這個新娘子,真是漂亮又體貼。

女人喜歡打扮自己,下巴尖尖的瓜子臉塗上一層粉,鮮豔的口紅抹在薄薄的兩片嘴脣上,穿上光鮮亮麗的衣服在街上走一圈,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男人們暗暗咽一口口水,女人們嘴巴上誇着漂亮,心底暗暗罵一句:狐狸精。

那時村裏很少有人外出打工,家家户户守着自家的一畝三分地,過着土裏刨食的苦日子。別説是塗脂抹粉,就連穿一件新衣裳,也是天大的一件稀罕事。時間一久,女人成了村裏人茶餘飯後嚼舌根的話題。

村裏的女人們都説,這女人,一看就是狐狸精的胚子,娶他的男人,怕是以後的日子,要不得安生了。

還真被這些愛嚼舌根的人説中了。

女人的男人是個憨厚的老實人,而女人,不僅脾氣壞,還好吃懶做,吵架,成了他們家的家常便飯。我們兩家住得近,每次女人一和她老公爭吵,我家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女人傢俱體是為了哪些事爭吵雖已記不清楚了,但是印象裏,大都是因為她家的男人賺不到錢。剛結婚的時候還好,後來隨着他們兩個孩子的降生,關於金錢上的矛盾,日益激烈起來。

剛開始是嘴上爭吵,之後是摔盤子和電器,後來,打架成了隔三差五的事。有時候睡覺睡到半夜,會被隔壁突然發出的聲響驚醒。次數多了,我從心底對女人生出了討厭。

我的母親跟女人吵過架,但是女人沒有吵過我母親。要知道我母親的厲害,在村裏可是出了名的。但是母親雖然潑辣,卻向來不會主動找別人吵架,可若是誰想欺負她分毫,那是絲毫佔不了便宜的。

記憶中女人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事情對母親惡言相向,母親的火爆脾氣被點燃,使出她無敵的罵人功力,不多會,女人便落盡下風。女人受了委屈,找她老公來打我的母親,引得左鄰右舍的人都出來看熱鬧。架是沒有打起來的,女人的男人還被圍觀的人指責了一頓,一個大男人,竟然要出手打女人,真是不像話。後來,在眾人的勸説加指責下,女人訕訕地拉着男人回了家。

但是這冤家是結上了。從此,女人沒有母親説過一句話,就連去村頭的河邊洗衣服路過我家門口,每次也都別過臉,不看我家一眼。

後來村裏人開始出去打工,我的父親和母親,也跟着打工的潮流,到大城市去打拼,為我們姐弟三個賺學費。而女人,因為孩子還小,獨自在家裏帶着兩個兒女。

我記得那是週末,我跟着班上的女同學們一起去山上摘了很大一把映山紅,分成兩個瓶子養,一憑養在堂屋的茶几上,一瓶放在老屋那小小的窗台上。可是才過了一晚,窗台上的那瓶便不見了。我很是鬱悶。

更讓我生氣的是,第二天下午我出去玩了一會,忘記把家裏的大門上鎖,回來的時候,一眼看見茶几上的那瓶映山紅,也沒了蹤影。我突然記起,我抱着映山紅在河邊裝水的時候,女人家四五歲的大女兒就站在我的身後,那時,我還回頭看了她一眼,看見她眼裏滿滿的羨慕。

曾經,我也是這樣羨慕比我大的女孩的,羨慕她們能上上摘漂亮的映山紅,而我只能眼巴巴望着。我第一感覺肯定是被這個小女孩拿了,當我快走到女人家門口時,她家窗台上兩瓶映山紅,透過窗户上薄薄的紗窗,剛好映入眼簾。連養花的瓶子都沒換。

我一下子衝進女人家的大門,走進房間,一手一個瓶子,拿起就走。只有女人的女兒一個人在家,因為偷拿了我的東西,一看見我,她就躲進了房間的角落。回到家,想想自己剛才的行為才有些後怕,若是女人在家的話,估計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可是事情並沒有就這樣過去。

沒過幾天,我在村口的路邊和妹妹打羽毛球,女人遠遠地走過來,説我的球打到了她,然後狠狠地把我和妹妹推倒在地上,嘴裏還説着很難聽的話,罵我的母親。

妹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來,我也哭了。但是我一邊哭着,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一下子從地上坐起來,一把揪住女人胸前的衣服,跟女人廝打起來。

女人大概是沒想到我會敢跟她還手吧,被我推得退了好步,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衣服已經被我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了裏面的風景。

不一會,路過的人看到女人和一個小女孩打架,一邊忍着笑,一邊拉開了我們,我趁着這個機會,拉起妹妹快速跑回了家。

這是我記憶中自己最英勇的一件事了,若是在平時,被欺負就只有哭的份。而那天,我的臉雖然被女人抓了幾條血印子,身上也摔了幾處淤青,但是我把女人的衣服撕破了,還咬了她一口,她也沒有佔到便宜。大概是因為那天她不僅欺負我,還欺負妹妹吧,而且,還罵我辛苦在外打工的母親,激起了小小的'我,內心潛在的保護欲。

關於女人的印象,也就告一段落了,直到聽説她老公去世的消息。

女人的老公是尿毒症去世的,走的時候不到四十歲。我無意中從母親的口中得知這件事,驚訝得半天沒有説出話。記憶裏,男人雖然總是聽女人的,有時有些無理取鬧,但是説到底,也是個老實巴交的人,身體,一向也還健壯。

母親説,男人是得的是尿毒症。剛開始的時候是腎炎,還有挽救的機會,但是在男人治療的期間,女人因為自己嘴饞,燒菜的時候沒有分開,沒讓男人忌口,後來,男人的病情日漸嚴重,直到無法醫治。

母親説,男人在病重的時候,女人還怪他賺不到錢,要他出去打工,養活他們母子。

母親説,男人是病死的,但是大半的原因,是被這好吃懶做的女人,給拖累死的。

母親説,男人去世的那個晚上,她看見窗外有個人影,以為是誰來我家串門,於是打開門,之間雪白的月光下,男人一個人站在他家的大門口,看見母親出來了,又走了進去。

第二天一早,女人家傳出哭天喊地的聲音,母親才驚覺她看到的,可能是男人的魂魄。因為那時男人已經是病入膏肓了,根本不可能在大晚上自己出門。

那段時間,只要天一黑,母親就把家裏的大門栓得死死的。

母親説,男人生前那次沒有打到她,怕是死後,會來找麻煩。

母親説,出殯的那天,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可是才過了一個多月,她便帶着兒子和女兒,不顧公公的阻攔,回到了幾十裏外的孃家,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近十年的夫妻之情,隨着男人的離去,分崩離析,不留一點餘地。

後來,每次看到杜鵑花的時候,我便會想起家鄉的映山紅,而一想起映山紅,就會想起那個因為映山紅而跟我打架的女人。

然後再看向眼前的花,便從心底,生出微微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