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的到來是無聲無息的，像一隻黑貓走在無邊夜色裏。它又是循序漸進的，像一場蓄謀已久的政變。
最初的跡象是：某日，我剛把手搭在門鎖上，居然被“噼啪”地電了一下。輕微但尖鋭的電流，像一隻蚊子叮咬在指尖。
又一天，我推開門準備上班。一張嘴，一團影影綽綽的白色水汽就從嘴巴里噴了出來。還未成形，卻已消散得無影無蹤，像一段夢囈，抑或一句隨口説出、漫不經心的承諾。
若説這些還只是小把戲，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戲劇化得多了。氣温是一夜之間狂降下來的，彷彿是温度計底下被戳破了一個洞，通紅的液體沿着刻度表節節敗退。今年只穿過一次的風衣還在門後掛着，此時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它是一心要當主角的，最後卻只得一次出鏡機會，於是不愉快地把自己擰成一團慪着氣。其實它應該知足了，它不知道，這城市是幾乎沒有秋天的，還有好多秋裝甚至還沒機會走出櫃門來呼吸一下今年的空氣呢！
藍天白雲彷彿被誰生生地往上提了一大截，顯得愈發空闊與遼遠。池塘裏的水深綠得接近於黑色，像是包藏着什麼驚天的大祕密。道旁的樹歎息着時光易逝，撒下一張一張的葉子，鋪了一地，那是它這一年來的寫真照片，記載的都是春花秋月的好時光。
街上的人們已經紛紛換上了新行頭，為這季節搭建起切合主題氛圍的背景。老年人要温度，早早用棉衣口罩將自己全副武裝起來，心虛但是理直氣壯地跟天氣進行着無聲的對抗。年輕的女孩還穿着長靴和及膝的裙子，把幾釐米肌膚裸露在朔風和慘白微弱的陽光中。中年人則舉棋不定該向哪一方面看齊，折中地穿了個厚外套，頸口露出一圈棉毛衫垂頭喪氣的高領。而我則在第N輪冷空氣來襲後不得不奔向衣櫥，翻箱倒櫃一番之後拖出一條滿是樟腦丸氣息的棉毛褲，哆哆嗦嗦地穿上，寄望它能給我帶來一點貼身的温暖和安慰。
翻開日曆，大紅色的一頁上畫着一個騎驢的老翁，走在凍結的土地上，漫天飄灑着細碎的雪花，也是紅色的。日期下面的赫然兩個方正的.大字：小雪。這種大紅色的民俗風真是讓人感動。四季的樂章有春夏秋冬四個篇章，共24個小節，那麼在名為小雪的這個樂章裏，只安排小提琴奏出些隱隱的、背景似的聲音就很好了，像雪落無聲。小雪這兩個字還特別適合用來給女孩子命名，而且是膚色潔白，扎兩條小辮，説起話來脆生生的女孩子。如果以後我有這樣一個女兒，我就叫她小雪。
然而小雪這天並沒有真的下起雪來。難道是年初的雪下得太大太多，如今已經再也下不出了？這倒是很好的。即使真的要下雪，也請遲一些再下吧，下得小一些吧。
學識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