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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那紫藤花的年代優美散文

欄目: 文學 / 發佈於: / 人氣:9.64K

風,吹過門檐上的駝鈴,叮叮咚咚,發出細碎的音符,破碎成章。鈴上的木牌已微微泛黃,桌上的盆栽旁,小小的玻璃瓶中,裝着墨綠韻色的紫藤花種。每次靜靜地注視,彷彿又見到老家窗檐外那方紫色的花樹,風一搖,花瓣便簌簌地飛滿院落。

回去,那紫藤花的年代優美散文

回憶倏地落入十年前的那座老屋……

沉紅色的土磚,烏青色的石瓦,老家的院落是樸素的舊色調。一到梅雨時節,青苔便爬滿門前的石階。外院裏,高高的梨樹廕庇住低矮的石牆,一陰一陽,將院子隔成春夏兩季。紅色的漆木大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便見到堂屋前那株漫過廳堂的紫藤花樹。冠頂是濃濃的紫色,中央抽出兩三根枝條,疏疏地向着陽光,爬上了閣樓的窗台,靈巧的繞住,伸出一兩片淡紫的韻色。院裏的土地上,滿滿地鋪着紫藤花瓣,踩上去,軟軟地如夢一般。

老屋的清晨,總是帶着濕濕的露水,染滿片片梨花、紫藤花的蕊瓣,薰香滿院。那時候,總是陽光剛剛灑在雕花木門前,爺爺便進屋將我抱起,到堂屋去吃早飯。童年的記憶裏,因為有爺爺寬闊的肩膀,所以視野裏總是高高的天空。院裏的老人常説:“愛鬧的小孩有糖吃”,我便是那樣的典型。總是在家裏闖大大小小的禍,然後哭着到爺爺面前撒嬌。爺爺便心疼地將我駕到肩膀上,帶着我大街小巷地走,直到我破啼為笑,便笑着説:“咱家孫女的眼淚可是粒粒珍珠,精貴得緊吶”。至此以後,每次從樓上到樓下,廳堂到院落,我總是往爺爺肩上爬,嚷着要“騎角馬”。於是所有路程,便由爺爺的雙腿代勞。現在,每次看到爺爺微駝的背,心底總埋怨自己幼時的任性,紅了眼眶。

老院的冬天,總是冷得怵人。那時沒有淋浴,洗澡便成了入冬最痛苦的事。每次母親都滿院地追我去洗澡。如此一久,惹火了母親,便得挨一頓罵。哭過鬧過後,一番水裏的折騰,終於完了事兒,便嘟着嘴一個人坐在院裏的台階上蹭土,故意與母親作對,以作“報復”。爺爺見了,用手撫摸着我的頭,咧開嘴微笑道:“這小丫頭啊,惹人憐喏。”於是便把我駕到肩上,轉身向閣樓走去。

踩着陳舊的木板,發出“咚咚”的沉悶的響聲,時間彷彿在此刻被久久地拉長,延伸到那些古老的年代。爺爺推開一間閣子。有兩個連着的轉間。平時,這裏極少有人來,外邊上了鎖,陳置了許多年。

一進門,正對着是一扇明窗,依稀望見那株紫藤蘿的枝條交織出優美的姿態。屋內的陳設簡單而古舊,到也卻乾淨。窗前有兩個舊沙發,黑黑的扶手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於是被奶奶用兩塊好看的手織布蓋上以作裝飾。旁邊的棕灰色的架台上,有一台老式唱機,旁邊整齊地放着幾張花盤大小的舊唱片。爺爺將我放下走到架旁,小心地給唱機裝上了片,輕輕合上咬針。這一連串兒的動作温柔得好似對待久別多年的情人。旋律悠悠地揚起,時間彷彿逆轉,回到那個紙色暗啞的年代。爺爺落入了過去那些年華流光裏,連眼神都閃耀出年輕的神采。嘴裏輕輕念着:“多麼美妙啊”。那時的'我,少不更事,只當爺爺是説那音樂,便皺起了眉,嘟噥道:“這老傢伙哪裏及得上爸爸前久買來的影碟機吶,又能唱又能看,靈巧多了”。爺爺輕輕拍着我的肩膀,悠悠地歎道:“你還小,不明白這些啊”。説完便將目光遠遠地投向窗外,定格在不知何處的盡頭。

轉角的閣間,是一間風箏工坊,五彩繽紛、各式各樣的風箏掛滿四面的牆壁。爺爺告訴我,這裏每一隻風箏都有一個故事。在那些艱苦的年代,夜夜在這裏趕製風箏到天亮,來讓生活寬裕一點。後來,生活好了些,這裏便成了心靈的棲息角。每次懷着心事來到這裏,帶着傾訴,用愛築上一隻風箏,放飛它的同時,心事也就隨風散了。年代久些,這裏便成記憶的長匣,開合間,都流淌出老屋的歷史。爺爺把着我的手教我做漂亮的風箏,嘴裏講着那些童年時的趣事,臉上露出幸福而滿足的微笑。聽着聽着,我便趴在桌角邊的一米陽光下甜甜地睡去了。夢裏,那隻風箏飛得很遠很遠……

七歲那年,到了讀書的年紀,便離開了那座老屋,一走就是好些年。每逢過節回去,老屋多多少少地變化着,一如樹下那個成長着的少女,紅塵遷轉,往昔不再。去年春天,市裏的規劃局踏足了家鄉這片純淨的土地,要給老屋換上新面貌。於是爺爺被迫賣了老家那片地,搬入了新家。漂亮精緻的水泥房中,雪白的牆壁,白瓷的地磚,傢俱電器,一切應有盡有。似乎沒人會記起那座古老的院落,一把長滿銅綠的鎖將滿院的破敗連同一切美好的記憶嚴嚴地鎖住,漆木的大門上蒙着厚厚的灰塵,唯有一枝伸出牆外的紫藤花為這荒棄的老院留住了一絲生機,卻也只能孤零零地垂着,終究沒能留住老家人離去的腳步。今年九月,我再次回到家鄉,周圍的老屋全都拆除了,變為一片片禿禿的空地。它們在我腳下哭泣,因為或許明天過後它們就將變成一羣人的房子。看到這一切我膽戰心驚,拔腿向老屋奔去。

挖掘機、燃油鋸正如同一個個冰冷的殺手在老家的土地上忙碌着。鋒利的鋸齒伸向了那株紫藤花樹,無情地割扯着。在樹冠微微地顫抖中,一粒粒紫藤花種簌簌地落下,我知道那是她悲悽的淚水,她在向我求救。我的心窒息般地抽痛着,我猛地向前兩步,想阻止這一切,卻腳下一顫,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我撫着那一地的紫藤花種,一粒粒地將它們收入玻璃瓶中。這或許是老屋交給我的最後一份記憶,我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

風吹過老屋的空地,空蕩蕩地,沒有一絲温存。我用腳輕輕地蹭着這片土地,卻再也聽不到紫藤花落地的聲音。空氣裏,那台老式唱機似乎又悠悠地唱起了《花祭》,夾雜着某種細細微微的嗚咽,悲傷逆流成河。陽光下,我的心涼了,冷了,如同一層層厚厚的涼漆,在心上不斷地塗抹……我悲傷地問自己:今後的歲月裏,當我疲累於鋼筋水泥的世界時,哪裏才是我心靈的歸宿呢?記憶中,似乎有誰在哭泣,一切都由淚水染成。

秋日的涼風撫過家鄉的天空,記憶的風箏“倏”地斷了線。我伸手去抓,恍惚中又回到了那個紫藤花開的年代:沉紅色的磚,烏青色的瓦,硃砂色的大門內,陽光灑滿院落裏那鋪地的紫藤花,我騎在爺爺的肩膀上,揮舞着稚嫩的雙手去抓風中舞動的花瓣,身後,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

夕陽下。我久久地佇立着,想要尋找那回來的世界。淚水,散落了一地,思憶成殤。

幽幽歲月,浮生來回。

我靜立在那紫藤花的年代裏,等時間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