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國小前，跟着媽媽住在她單位裏，一所農村的國中學校。那時候，為了照顧各方孩子上學，學校一般都造在田阪中央。媽媽的學校兩排平房，中間是一個大操場，操場西邊有一個大竹林。那時候的村都分成若干小隊，學校南面是七隊，學校北面是八隊，從學校出發，無論到哪個隊都得走過兩條田梗。一到晚上，周圍黑漆漆的，不見一絲燈光，校園裏也只有我們住的那間辦公室會有亮光，沒有媽媽的陪伴，我甚至不敢從我們住着的南邊那排房子走到北邊，因為，那個竹林黑黢黢的，我老怕它從裏面跑出什麼東西來。
那是一段很寂寞的日子。村裏沒有幼兒園，學校邊上也沒有人家，媽媽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幹家務，我總是一個人。學校裏沒什麼可玩的，學生和老師都忙着上課，校園對我來説就是一個安靜的所在。我常常一個人搬了小凳子坐在辦公室前的花壇邊，用骨牌凳當小桌子，在上面畫畫。沒有水彩筆，甚至連蠟筆也沒有，就用老師批本子的紅筆畫，畫花壇裏的各種花，美人蕉、夜來香、蝴蝶蘭、鳳仙花……搬家的時候最捨不得的是這個花壇，用裝糖果的塑料盒裝了許多夜來香的'種子，想去新家的地上種。可惜，新家的院子都是石板，沒有種花的地方。姐姐和我在屋後種了一棵月季，終於也沒活。
實在無聊了，我會跑到操場上看學生上體育課。遠遠地蹲在地上，看他們跑步、做操、跳箱……最喜歡看他們跳箱，總有學生不敢跳過去，騎在木箱上，惹來大家一片鬨笑。看累了，還會跑回家裏，從餅乾桶拿一片梳打餅乾，再飛快地跑回操場邊，小口小口地吃。這是我小時候最愛的零食，在外地工作的爸爸每次回家路過鎮上都會替我帶一點。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拒絕吃甜餅乾。操場是泥地的，天晴久了，學生一跑步會騰起好大的灰塵。所以媽媽看到我在操場邊吃餅乾就會罵我，“這孩子，撒胡椒粉吶！灰都沾在餅乾上了！”每次她罵完了，下回我還是會在煙霧騰騰的操場邊吃梳打餅乾，因為，很好玩啊。
如果連在操場上上體育課的學生也沒有，我就躲在家裏看媽媽的《植物》教材。媽媽是數學老師，按照當時的慣例，主課老師都會搭着上一門副課，七年級，媽媽上《植物》，八年級上《動物》。我當時還沒上學，不認識字，比較喜歡《植物》書，因為上面有很多插圖，比只有abc或是123的數學書有趣多了。本來《動物》書更有趣，可是有一次翻到裏面有一幅蛔蟲的解剖圖，嚇得我把書扔得老遠，從此之後看到它都繞道走。記得《植物》書裏有一幅大樹的圖，筆直的樹幹，發達的根系，枝椏繁茂，第一次覺得樹可真漂亮。看久了，書翻膩了，我又發現了教科書的新用途，那時候的女孩子流行收集糖紙，我把自己費盡心思收集來的玻璃糖紙一張一張小心地夾在書裏，本來就不薄的書，更厚了，看着特別滿足的感覺。後來，跟着媽媽的巧手同事學會了用糖紙折花籃和跳舞的小姑娘，再後來，搬家時，這些小玩意兒通通進了家門口的垃圾桶，書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最開心的事莫過於學校裏來了賣油條和油頭繩的。中年的男人，穿着看不出顏色的衣服，手也黑黑的，揹着一個竹編的筐子，裏面裝滿了油條和油頭繩。他差不多一個星期來一次。有時候他來時學生正好在上課，我就會很篤定地去選自己喜歡的吃食。媽媽總嫌他東西拿過來時間久，油條軟掉了，不脆，不好吃。我偏偏愛吃軟掉了的油條，覺得更有嚼勁。他自然是很喜歡我這個不挑剔的小孩。不過，我吃得最多的是他的油頭繩，一小根，嘎嘣嘎嘣咬着，可以吃很久。現在我也依舊愛吃，雖然已經很正式地管它叫“麻花”了。
一個人玩的日子總是很無聊，媽媽有同事的孩子比我大了幾個月，已經開始上學了，我特別羨慕，偷偷跟着她學寫字。有一次，被媽媽發現了，覺得寫得還不錯，就想着是不是也送進學校算了。可是，媽媽的提議遭到了爸爸的強烈反對，“孩子太小，上學不好！”但是，爸爸在外地工作，媽媽趁他不在家，還是把我送到了學校。從那以後，一個人在媽媽的學校裏閒逛的日子結束了。
學識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