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是夏收最忙的季節。
此刻,在麥場上,木子正站在脱麥機上,一隻手向機槽裏送着麥子,另一隻手不停地擦汗。上踏機板不到半個小時,他就吃不消了。
“木子,你下來!”父親看出了他的狼狽,“不想回家受苦,就好好讀書!”説完,父親上了脱麥機。隆隆的機器聲,和諧得像一首雄渾的交響樂。
然而,這和諧突然被打破了。木子看到一根手指,在金燦燦的麥粒上滾動着。
出事了!
姐姐和哥哥一路小跑過來,慘白着臉撲上去問:“爸,您的`手怎麼了?”
“不礙事,”父親微笑着説,“現在是龍口奪食的當口,機子不能停。木子騎車送我到醫院包紮一下。你們接着脱。小心點!”父親像一個鎮定自若的指揮官。説話間,父親已經徑自往回走了。木子小跑着跟上去,邊跑邊抹眼淚。
木子有近一年沒騎車帶過父親了,所以騎得很吃力。到醫院時,離父親受傷已有五個鐘頭了。
大夫檢查過傷口後,説:“有兩種治療方法:一種是讓傷口自然癒合。這樣斷指就不能復原了。另一種是進行修復手術,這樣可以讓斷指復原。”
父親問道:“修復手術的費用是不是很貴?”
醫生看了父親一眼,微微一笑:“手術費不貴,只是恢復時間長些,至少要兩個月才能痊癒……”
“咱是莊户人家,兩個月什麼活都不幹怎麼行?自然癒合好了。”父親堅定地説。
此刻,木子的內心油然升起了對父親的敬意。
回到家,父親讓姐姐將收起來的斷指拿出來,吩咐木子用白酒把它泡在了玻璃罐裏。
“擺到堂屋櫃子上。每天出門前都好好看看!”父親向他們丟下這句話,出去了。
這年夏收,木子家獲得了大豐收。
從此,這根斷指靜靜地躺在瓶子裏,日久天長,被酒浸泡得變了色。燈光一照,在酒中閃着金色的光。
每次出門上學前,木子都會看一眼瓶子,在心底默默唸叨些什麼。兩年後,他成了方圓百里的第一個大學生。
大學畢業後,他留在了大城市。工作第二年,父親病重。他從千里之外往家趕,可父親還是沒有等到他。
父親下葬那天,母親抽泣着告訴木子,父親臨終前叮囑他讓他返城時,把裝斷指的瓶子帶上……
木子淚如泉湧。他知道,這根金色的手指會永遠跳動在自己的心裏,因為那是父親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