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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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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作文

莫子梧把自己关在琴房里已经有整整一周了,但手下的古琴却是一如既往地令她抓狂——明明是学校最好的琴,明明是上好的弦,明明是早就经过导师私下认为辅证的专业水平,只差考试了——但就是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能弹的《流水》却从上周起再也弹不出味道了。只是音节的简单重复

“子梧,下下周的成果展示好好表现,我帮你从那帮老头子手里搞到专业证书”。莫子梧记得导师当时是这么说的。“我一定不遗余力完成任务!”莫子梧觉得自己终于要熬到头了。

莫子梧练古琴练了十年,手上都起了茧,就为这一天。

可现在的情况是,用搭档小米的话说,就是不知怎的,曲子忽然就丢了魂儿,像是任莫子梧操控的木偶。就是说越练越乱,越乱越急,有时是会弹音节,音里掺了杂质,自然沦为傀儡,

小米看在眼里,也是干着急,颇有些担忧地问:“子梧,按道理你音乐天分比我高得多,最近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呀……你可千万不能影响了下周的成果展示……”

莫子梧知道它的重要性,而且比小米更看重成果展示。

这个成果展示也关系到小米的毕业,而且两人同台演出……她知道,不管自己平常有多出色,成果展示如果不能给省级大佬们留下好印象,如果出了错,如果感情不充沛,如果拿不到名次,那么自己十年的苦练就要白废了……因此,一定要拿奖,否则音乐这条路,将是一条死路。

莫子梧心里这么想着,苦笑着摇摇头:“我真的没事,这都凌晨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我再一个人试试。”

小米知道莫子梧的性子,就下楼给她买了碗泡面,自行回寝室了。

莫子梧心中无名火盛,干脆摔上琴房的门,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起来。

怎么办?古琴可是自己唯一可能的饭碗了,拼爹拼不过,如今连饭碗都要丢了么?

路边除了卖夜宵的,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霓虹灯彻夜闪烁光辉,沉默讲述着刻在这座城市骨髓上的喧嚣与纸醉金迷。

莫小梧抬脚向郊区走去。

已是深秋,郊区的银杏林褪去了绿色的制服,换上了金黄的礼装,在晚风中飒飒低呤——在莫小梧看来这都比自己的琴声好听。

明月高悬,柔化了这片银杏林刚硬的线条,不知名的虫子抱着木吉他在草间浅吟小唱。莫子梧不管这些,她深呼吸几下,踩在遍地的落叶上,信步在无人的林间穿梭。

树木深处有一座不大不小的人工园子,仿古式建筑,有点儿苏州园林的味道,树叶的滑天下之大稽的清香,挑逗着莫子梧的鼻子,她加快脚步向银杏林深处去。

也不知是练琴累了还是怎么,莫小梧耳边响起了流水,似有似元的声音极低的《流水》的前奏,断断续续,那是这首曲子特有的叹息。

大半夜的,谁在抚琴?

索性追声而去。

每一个声音都熟悉不过,踩着这时断时续的音符,莫子梧只觉得每次拨弦都不是出自她的手,是来自自己的灵魂深处,是用生命的重量,用心中至纯至臻的部分奏响的`。

莫子梧不仅放慢了脚步,手指下意识随着琴声舞动起来,而那乐音竞也随着莫子梧的扳指的“弹拨”越发清晰,混着晚风轻轻地一下又一下扣击心扉,她有一种错觉,这曲《流水》本就是千百年前抚给钟子期听的那一曲《高山流水》

不知转过几个弯,穿过了几条回廊,莫子梧最终被引到了园子边缘,一抬头,她就看到了抚琴之人,那是一个在月光下显得那样不真切的介乎有与无之间的男子,他的周身线条比月光还要柔软。

男子垂目而坐,腿上一把古琴,束发戴冠,眼神深沉如水,看不真切,指尖行云流水,腿上古琴铮然有声,雄浑似潜龙滕渊,激越比江河入海,悠远如黄牛低吟,悲怆像杜鹃啼血……唇间的万语千言,都化作琴音汩汩倾泻于明月之下。

男子身侧有一布衣,双目微瞑,面色安祥,斜倚在树上,脚边放有一把半旧的斧子,指尖轻轻叩击着另一只手心,嘴角有一丝淡至极的笑。

乐声渐远,抚琴的男子抬眸朝着莫子梧的方向望过来,在阳光间游离半晌,最终定格在她身上的时候,莫子梧只觉得那目光一直穿透了自己的灵魂,所有龌龊与不安都无所遁形,那目光明明对着自己,但却那么遥远,一直透过魂魄向更渺远的地方望去。

莫子梧就这么被定住了,目光再也无法从那人眼中移开,她感觉到,抚琴的男子,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灵魂——或者透过莫子梧的眸子,在看他自己。

男子忽然恍惚地笑了——只一眸,可就这云淡风轻的一笑,却足以晃了人的眼。

而莫子梧觉得,自己凝视的已不再是那人的双目,而是自己的灵魂。灵魂赤条条摆在眼前,她亲眼看到了灵魂的不洁与世俗。看到了自己细化的灵魂在不顾一切地抓住那只在深渊边缘的奖杯,无休无边。这让她一时无地自容,莫子梧就这么呆呆地盯着男子的双眼——或者说盯着自己。

收敛了眼神,垂目上勾弦,弦上传出几声低吟,那是《流水》最后的乐章。

……流水尽了么?那么是什么即将干涸?

听琴的布衣微微眯着眼,了然地瞥了一眼莫子梧,那眼神清亮竟如月下冷泉,只一瞥,了无痕迹。又复瞑目,保持着斜倚的姿态。

琴音来了,两人的身形越发透明,湮没在墙外的霓虹灯之中,——仿佛乘清风而来,携明月而归。

莫子梧震撼在那人——或那种——穿透灵魂的目光中,久久没回过神来,直到一片银杏叶恰好落在她肩头,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恍恍惚惚地回到琴房,脚步虚浮。

莫子梧一闭眼,就是那叩击心灵的琴声和穿透灵魂的目光。

她抬头,良久,竞连弹第一个音符的勇气都没有,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会不会玷污这曲伯牙子期之音——毕竟自己手下,这首曲子不再纯净。

她颤抖着手指抚摩着琴弦,就像那年第一次见到它一样,珍视而又怀着庄严——仿佛在进行一场古老而神秘的仪式。她忆起那年自己发的一点点的鸿愿;忆起了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初心;忆起了上周导师眼中的慈爱。

琴房里灯火通明,整个音乐学院只有凌晨的路灯,天上的明月静穆地参与着古老而神秘的仪式——与莫子梧内心的梵唱一起。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莫子梧将手指从弦上移开,闭上眼睛,手指开始在半空中狂舞,那激越的琴声,沉默地在她心上响起。抚琴男子又出现在她脑海中,在那迷离而洞悉一切的深邃的注视下,莫子梧在虚空中奏完了整曲《流水》,一典终了,心上那两人好像抬眸向她看来,莫子梧可以感受到,当她对上那人的目光时,眼中的震撼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一片清明。

莫子梧缓缓眸眼,只觉得面前的琴正含情凝视着自己,仿佛重获新生。

莫子梧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银杏林,耳边只剩下风声,而银杏林却尽失,那里只有一条公路,通向霓虹闪烁的城市中心。她忽然捂着脸痛哭失声,谢谢……谢谢……她不知在给谁说。

次日,是成果展示的日子,坐在舞台中央,莫子梧闭目,回到了那晚遇抚琴者,干脆说遇见自己灵魂的晚上。

万象纷乱中,她恍惚觉得抚琴的人已不是她,而是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她听到了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碎裂开的声音,那中间是跃动着生命的。

琴声悠然而止,尘埃落定,全场寂静,小米盯着莫子梧的脸,呆立当场。

“真正的《流水》是纯粹而清澈的,不是么?”莫子梧回头朝小米粲然一笑,就像那烟花忽然绽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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