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了，素白色的花瓣静静舒展在微热的风里，一片一片，芳香扑鼻。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外祖父身上经年不散的烟草香。我的童年，有多少的美梦，都是嗅着它做的。
记忆之中的外祖父总是拿一支长长的烟袋。他喜欢坐在他的紫藤椅上，闭着眼睛，一边“吧嗒吧嗒”的抽烟，一边讲一些旧时的事情。他抚着我的头，沉静且慈祥的微笑着。
在每个月影婆娑的夏夜，他都是坐在庭院里。左手抱我，右手执一把蒲扇，把一阵一阵的清凉扇进我的心里，把一个一个美好的故事扇进我的心里。而他身上的烟草气，就成了我的安魂香。
他曾经那样鲜活的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给过我那样一段美好的回忆。然而，当我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因为我的年少无知，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当他躺在他曾抱过我的紫藤椅上的时候，我不在他的身边，我在隔壁的房间看电视。
然而他却是仍旧安详的躺在那里，一梦千年。我被引导走向他的时候，身边是无声的亲人的啜泣，来来往往准备后事的人，有旁观者冷漠的脸，还有母亲眼角被疲劳稀释了的悲痛。
我在无声的世界里，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悲伤。知道很久以后，我才猛然醒悟过来：我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我推开众人，一口气跑到曾经和他一起走过饿田埂上。田地里已是荒芜一片，冬日的寒冷更衬萧索。
他昨天还是好好的啊!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一定没有离开我，一定没有。这个时候，他一定迎在门口，焦急地张望。
我飞一样地跑回家里，可是迎接我的，只是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亲人，还有张贴在大门两侧的挽联，而这一切，终于化为无声的'黑暗。
“不要！”我挣扎着坐起来，眼前是母亲模糊的泪眼和她头上醒目的纯白，她一下子抱住我。而我，终于在混乱的思绪里找到他离开前的那一晚。
他抱着我坐在炉边取暖，他还给我讲他小时候的趣事。他微微的笑起来，唇上浓缩的胡须微微抖动；他笑的声音特别好听，就像雪山前的回音；他将它的长烟袋磕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微低头看着我，眼神充满了宠溺和慈悲……
而现在，他所留给我的，只是一张沉静的脸。
在未来所有的日子里，他留给我的，都变成一张冷漠冰凉的黑白照片。一张不会微笑，不会讲故事，不会陪我在庭院纳凉的黑白照片。
那一刻，我在被小姨叫着，说“外公，他不用再受罪了”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惊喜的。我的外公，他终于痊愈了，今天晚上，我们仍旧可以同往常一样围着暖炉说话。但是当我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见到的却是那样一张微启的双唇，沉寂无声的脸。而我，甚至连和他说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短短一天，沧海桑田，这件事，挫骨扬灰也难忘。我决不能原谅自己，自己的无知与无情。
我努力地寻找着未来可以代替他陪伴我的他的遗物，因为没有他的以后，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度过。但是，他曾经用过的东西都已随他一起，长眠地下，一梦千年。
幸好，妈妈在整理他的衣物的时候，我拾到从他衣兜里掉下来的一袋东西。我拆开纸，里面躺的，竟是种子。
后来，那些种子终于长成栀子，随着我对他的追忆一起生长，成为素白色的思念。
学识谷
